新學期的課程相較於上學期要難一點，葉昭昭在寒假裏已經預習了大半，因此，學得也不算費力。

但或許是從前基礎沒打牢，任她怎麽努力，她的理科成績一直不太理想。

不過葉昭昭不怎麽擔心物理化成績，畢竟她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好要學文，只是數學成績一直不上不下，讓她頗為苦惱。

顧斐在五月份就要去參加高中數學聯賽預賽，除了平時的學習課程不能落下，他還要一個人堅持高密度的刷題訓練，葉昭昭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所以她約林嵐一起報了個外面的周末輔導班。

一中沒有開設競賽班，不具備那個條件。顧斐不僅在本學期初始就退出了學生會，放學後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送她回家，她知道他和程昂兩個人偷偷報了校外的奧數培訓班。

當地教育局幾次下發“禁奧”通知，禁止了好幾項競賽活動，但絲毫阻擋不了部分家長和學生對奧數的熱情。

葉昭昭覺得以顧斐日後的高考成績足以讓他考取心儀的大學，不需要那麽功利性地去爭取名校的保送名額，為此，她十分納悶道，“為什麽你一定要這麽堅持學奧數？”

顧斐沈思許久，或許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往事，笑容裏又帶著幾分釋然，“小時候，我被媽媽關在家裏學習，但我總鬧著要出去玩，我爸就給我出了幾道數學題，告訴我只要解出來了，他就說服我媽讓我出去，一開始我只當作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去應付，可一但做起來就沈迷其中，不知不覺，我竟愛上了解題過後酣暢淋漓的快感。”

“現在我爸不教書了，但我發現他總是背著我和媽媽在看以前的教案，我也想替他繼續學下去。”

還有一點顧斐沒說，林敏雖然沒有強力阻止他，但是也並不支持他走競賽，一旦這次他出現半點差池，那麽她絕不會再允許他學奧數。

他私心希望可以借此獲得降分優惠或是被直接錄取，早日撐起這個家，安父母的心。

葉昭昭聽見他的話，想起自己孤獨但還算輕松的童年，語氣裏不自覺糅合了一絲心疼，“你媽媽一定是個對你要求很嚴格的人。”

“嗯。”顧斐輕輕應了聲。

葉昭昭竟不知自己是幸還是不幸了。

相較於她家寬松過頭的放養政策，顧斐卻從小被束縛在條條框框裏壓抑長大，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父母絕不會容許他走錯一步路，早早為他做出了所謂的最正確的人生規劃。

但孩子究竟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會不會快樂，他們卻從不會過問，因為他們打心底認為這些無關緊要。

葉昭昭覺得，真要比起慘來，他們倆還真是半斤八兩，不分伯仲。

想到這裏，她更堅定了心中的某些信念。

她沒有再繼續這個沈重的話題，轉而好奇問道，“既然你爸爸還熱愛他的教育事業，為什麽不繼續了？”

“因為……”顧斐喉結上下滾了滾，一時間無法回答她。

他還從沒有對別人提起過家裏的具體情況。

葉昭昭見他半天沒出聲，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才發現自己問了個不太好的問題，“沒關系，我就隨口一問，要是不方便，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因為，我爸幾年前出了場很嚴重的車禍，他的腿部出了一些問題……”顧斐狀若無事地說，“這個社會對殘疾人比較苛刻，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何況，顧明生還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葉昭昭也是曾經聽林嵐說過顧斐的父親是數學老師，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她抿了抿唇，低聲安慰道，“會好起來的，他還有你。”

“而你還有我，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永遠支持你，做你強有力的後盾。”

“謝謝。”顧斐揉了揉她的頭，像摸小狗似的，對著她不滿的眼神又強行餵了一顆糖，“我的女朋友。”

……

寧會蓉即將再婚的事在娘家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此之前她一直瞞著家裏人，直到這周末寧父六十大壽，她才在宴會過後才向家裏人公布了這個消息。

其實早在她和葉濯清離婚那會兒兩家就鬧翻了天，但依然阻止不了鐵了心的兩人，時間久了，這事兒也就這麽過去了，但他們沒有想到寧會蓉的再婚對象會是她十幾年前的初戀情人。

和十幾年前一樣，到了現在，葉昭昭的外公外婆依然不同意他倆的婚事，直把寧會蓉罵了個狗血噴頭，指責她這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是這麽不靠譜，外婆更是當著葉昭昭的面黑臉道，“你這麽快就再婚了，還找了這麽個沒條件的人，你讓你女兒將來怎麽辦？”

葉昭昭本人對此倒是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上次寧會蓉來找她，說是擔心她和以後的繼母處不好，要為她的將來負責，但她打心底排斥抗拒。

雖然兩人有著名義上的母女關系，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如同陌生人一般生疏客氣，經過這麽多年，她早已習慣這種相處模式，下意識地將寧會蓉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換言之，無論她將來怎麽樣，都和她沒有關系。

外公外婆是打定主意不去參加寧會蓉的婚禮，他們不去，底下的小輩們自然也不敢去，葉昭昭本來也不打算去，但現在這種情況，她卻有點猶豫了，猶豫要不要去給寧會蓉充個場子。

寧會蓉舉辦的是小型私人婚禮，本來就只請了雙方的親人和一些朋友，她這邊娘家人一個不去，面子上實在不太好看，更何況葉昭昭對溫文爾雅的趙嘉禮印象還不錯，看在最近他頻頻發消息問侯她的情分上，她也不好一口回絕。

沒等她糾結出個所以然，周末和林嵐去補習完後，上次那位在貼吧看見顧斐被原衡他們圍攻的女生又給葉昭昭甩了個帖子過來。

一中的貼吧除了每學年新生開學到處爆照求關照，詢問學校情況之外，平時不算太熱鬧，但也少不了不少八卦，以及各種學習交流和交友等日常互動。

葉昭昭這位姐妹，就是常年蹲守一中貼吧，掌握一手前線資訊的忠實八卦愛好者。

除了給葉昭昭發了個帖子鏈接，她還將信將疑問了句，“你看看，這是真的嗎？”

葉昭昭滿腦子疑問打開了那條鏈接，入目便是幾張面貌清晰的偷拍照，環境像是西餐廳，穿著一身黑西裝的男生坐在鋼琴前，露出大半個側臉。

而這個側臉的主人，葉昭昭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她以為忙於訓練的顧斐。

帖子的標題是，《八一八一中那些家境不好卻傲氣沖天的男神女神們》。

不僅名字長，下面的評論也多，已經蓋起幾百層的高樓。

葉昭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強忍著心中升騰而起的怒火，順著照片看了下去。

發帖人在一個小時前發了這則爆料，說是自己和朋友去一家冷清的西餐廳吃飯，到了鋼琴演奏時段，出場的鋼琴師竟是她的校友，一中有名的顏好成績好還潔身自好的三好大男神顧斐。看樣子似乎是在勤工儉學，令人大跌眼鏡。

她偷拍的這些照片，無疑為她的帖子證明了其真實可靠性。

樓主在爆料完顧斐外，還意猶未盡地提了一句，【還有誰記得那位不可說女神嗎？】

2樓馬上接道：【哇我看顧斐的周身氣度還可以，給人感覺挺高貴。之前有人八過他的家境沒成功，還以為他背景神秘，沒想到男神清貧得可以，還要靠自己打工掙錢。】

許多人回覆了這條評論，大概全是一片附和的，葉昭昭沒有點開看。

3樓提了句：【不知道樓主說的不可說女神是不是rqy？】

4樓好奇問：【為什麽說是不可說？】

很快有人回覆他，【一看你就是新人吧，這是一中貼吧默認的規矩了，只要是發布了這位女神不好的評論，馬上就會被刪帖。（手動狗頭保命）】

5樓道：【這麽玄乎？阮輕音背後的神秘大佬是誰？莫不是有什麽不可見人的隱情？還有她和這個標題有什麽關系？】

見他直接打出了大名，不少人調侃他【少年不知ID貴，等著封號吧】，還有人給他科普，【據說曾經有人見過阮輕音在校門外和一個農民工拉扯，後來去問了才得知這位是她的親生父親，而她當年被父母拋棄送了人。】

6樓：【看不出來男神女神們都有這麽辛酸的家世，要不咱們集體籌資給他們捐個款？】

7樓：【終於有人爆出來了，我早就看不慣這位男神不順眼，老實說，個人認為他看著就挺寒酸，是不是仗著梁靜茹給他的勇氣平時才這麽拽？】

……

20樓：【樓主說的這個地點在哪裏？咱們組團去看看吧，多給男神一點小費打賞，支持支持他。】

21樓：【早知道男神這麽缺錢，以前就不給他送情書，直接改送毛爺爺沒準他還能答應了呢/微笑】

22樓：【樓主未經別人允許偷拍本就不妥，大家也別過分關註人家的私事了吧，除了家境沒得選不是他的錯，論其他的，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辣雞。】

23樓：【突然cue我顧男神，給人出場費了嗎？】

24樓：【上樓驚現舔狗，不知道強捧遭雷劈？】

……

剩下的評論太多，葉昭昭沒有再翻，但無一不是在熱衷討論顧斐和其他人的家境，善意的評論卻寥寥無幾。

葉昭昭的滿腔怒火又夾雜了說不清的心酸，她的諸多疑問到現在才得到解答。

例如顧斐每天寧願坐那麽久的公交都不住校，她以為他是住不慣學校宿舍，原來是為了省一中高昂的住宿費。

例如他經常自帶午飯，她曾經也以為是他吃不慣食堂和校外的食物，現在想來，或許也是為了省錢。

她放在心尖上的，那個全世界對她最好，她舍不得傷害一絲一毫的人此刻正在被大家七嘴八舌地評頭論足。

看著帖子裏的許多惡意調侃和泛著酸的嘲諷，葉昭昭不敢去想顧斐看見這些評論後的反應。

放在其他學校，趁周末去做兼職或許是件很正常的事，但一中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各個自覺高人一等，更何況難得捉住了顧斐不完美的地方，便被有心人放大了數倍。

葉昭昭沒有去回覆帖子裏的任何一個人，他們甚至不配讓她動手打字，和這群人爭論全是枉然。

她退出貼吧，將帖子鏈接轉發給了宋思遠，簡單四字請求道：【幫我刪了。】

她是為數不多知道宋思遠就是阮輕音背後那位神秘大佬的人。

宋思遠在當年阮輕音的事被爆出來後，面對層出不窮的包養論和各種不懷好意的猜測，他一個人勢單力薄，幹不過這麽大一群人，又實在咽不下心裏那口惡氣，便努力混上了吧務的位置。

在看見這條帖子被刪除，其他相關帖子剛冒了個頭就被刪掉後，葉昭昭終於松了一口氣。

剛松完一口氣，她又犯了難，因為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好的辦法去向顧斐開那個口。

青春期的他們極其敏感，自尊心又強，即使自己心懷善意，她也不好擅自去詢問顧斐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

葉昭昭坐在快餐店裏喝著咖啡發愁，林嵐看她愁容滿面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告訴她一些自己所知不多的內幕，“其實這件事我知道一點點，顧斐他似乎急缺錢，就想利用空閑時間攢點錢，但他家裏管得嚴，許多工作又不要未成年兼職生，最後還是程昂拜托他叔叔給了顧斐這份工作，他告訴我後讓我一定要瞞著你。”

葉昭昭向她道了聲謝，略一思索，立即給顧斐打了個電話過去。

顧斐一下班，就看到了程昂給他發來的消息，他大致瀏覽了一下帖子，就給程昂回道，【你放心，這位工作我還是會繼續做下去。】

他好不容易才在程昂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份這麽滿意的工作，又怎麽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輕易放棄，更何況，打工在他這裏也不是件什麽丟臉的事情。

程昂的叔叔這家西餐廳位置一般，平時客流量不多，再加上他的工作本就清閑，對他的時間要求也不多。

而他曾經學過好幾年鋼琴，雖然在上了初中後林敏就勒令他少碰這些，顧明生出事後更是沒再彈過，但他練了練手，很快就找回了從前的手感。

程昂的叔叔在得知他的情況後，又因為他早已考取了八級證書，讓他即興演奏了下便答應讓他試試。

回完程昂，顧斐換下工作服，套上自己的便服準備去奧數班，卻又收到程昂的新消息：【這條帖子居然莫名其妙被刪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

好心人他不知道，但顧斐在看見葉昭昭的來電後，心裏逐漸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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